伞中鬼【一】
伞中鬼
By旧安
他大概是糊涂了。
他以为自己把伞是落在了那家小小的酒馆里，临至家时还特地回去寻找——不能可惜了这么一把好伞——却原来竟是根本忘了带出去么！
也是，先前天已放晴，自己虽有担心，但总归不下雨就不会牢记着带伞。难怪怎么都找不到。他这样想着，从墙角拿起了那把伞，又打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。嗯，真是把好伞，虽然看上去已经有些年代，但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，做工也十分精巧，甚至在伞骨末端都还有纤如发丝的精美花纹。
他在老家的土房里翻出这把伞的时候欣喜若狂，他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好的伞，好到几乎让他疑心自己祖上曾是什么显赫的大官。而且它也仅仅是看上去显得不那么新——用起来才能感觉到它的牢固。那位制伞的匠人，想必在这把伞上费了很多心思吧。
于是他夹着这把伞，把母亲的牌位装在包袱里，万里迢迢又回到这京城来。这把伞伴随着他走过一段又一段雨丝飘飞的路，他几乎要把这把伞当成是他寂寞旅途上唯一的朋友。
朋友……
是啊，老朋友，你曾在我家住过这么些日子，我可不忍心将你忘在这遥远异乡的小酒馆里。
他笑了笑，把伞收拢，靠回了墙角，蒙上了一块粗布。
桥边有只船，搭着个简陋的船篷，系在一根斜插在土里的木桩上。他经过这船的时候有些奇怪，河不宽，又有桥，两岸也算是荒郊野外，怎的有一只船?
他在京城里已经住不起客栈，只好到这郊外来借樵户家住。每每要赶着进城都得起个大早。他没有走过这条路，昨日亏得樵户指点，方才知晓这有条近路。早上的雾气蒙蒙，他夹着伞走过桥，却忍不住好奇这只船是用来做什么的，于是犹豫了一会翻身退了回来。船上无人，空摆着一支长桨。他走近了那船，弯下身往那船篷里瞧了一瞧。船篷上没有挂帘子，一眼便望见了那头，隐隐约约的岸，困在浓浓的雾中。他犹犹豫豫地低声唤了几声船家，却不曾有人回答。也是，若有船家，应该在附近才是。他刚刚走过来并不曾看见路上有什么人家，因而便自作主张认为这是一只无主的船，许是河晒得越来越窄，河上搭起了桥，于是便废弃了。他有些笨拙地去解拴在木桩上的的绳子，想要试一试坐船的感觉。家乡少水，他长这么大，还是头一回这么近地看一只船。
就从这边，划到那边，然后再划回来，给它栓回去。就算这船有主人家，应该也不会介意吧？
他终于解开了绳子，有些兴奋地踏上了船，船轻微地摇晃了几下，他有些惊吓，有有些惊奇。原来是这样的感觉。他弓着身进到船舱里，坐了下来，又起身弯着腰走到另一边去，拿起了那支船桨。好长的一只桨，这河竟有这么深的水?
他把伞和包袱都放下，小心翼翼地试着把桨伸到水里，却一直到几乎整支桨都没到水里，还是不见底。
这水竟比他想象得还要深?！
他有些奇怪了。
这时候，他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声音，凉凉的，骇得他几乎抖了一抖。
“放回去。”
他顿时有一种偷窃的羞耻感，也不敢立马去看他，老老实实把桨抽回来，规规矩矩放回原位。他这才敢抬起头来看一看说话的人。
说话的是个颇为年轻的男子，生的十分英武俊美，系着高高的头发，穿一件简单的粗布短打。男子冷着眼看他，明明和他一般高，却仿佛居高临下似的。
他有错在先，也不敢说些什么辩解的话，只是道歉，那男子却好像笑了起来，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。
“你刚刚是想渡过这河去么？”
“……是。”他战战兢兢地答。
“那我便来渡你一渡，好遂了你的愿！”
那男子三两步跳上了船，船身摇晃得厉害，他差点摔倒在船上，却也不敢说什么。他听得出这男子很不高兴，因而也害怕男子会把他丢到水里去。但这男子真的过来拿起了桨，他这才有些放心。
兴许真是要渡他罢。
男子撑起桨，船便动了起来，他坐在船上，旁边放着他的伞和包袱。
对岸依旧在雾里，不过百步的距离，那岸却似乎一直没有动。他在船上坐了一会，却发现船已经整个在雾气里了。
“船家，怎么……还不到对岸?”他有些畏惧对方的眼神，问得小心翼翼。
男子恶劣地笑了一笑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，船上却忽然传来了第三个人的声音。
“还劳烦不思玄大人送他回去。”
他吃惊地转过头，却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，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，只看见满头乌黑如墨的长发垂下来，仿佛一道黑色的帘幕。
原先的被叫作不思玄的男子眯着眼睛细细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人，没有发怒，却是忽然勾起了嘴角。“叶方南。”他说。
“是我。”对方回答。
唯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呆呆地看着他们。
叶方南没有看他，却似乎字字句句都在为他说话。
“放他回去。”
不思玄道:“他先动了这船，我不过顺路渡他一程。”
叶方南道:“可他是无意的，你将船停在此处，本该受责。”
不思玄道:“我不曾将船停在此处。”
叶方南一滞，这才转头看了一眼他。
不思玄也看向他，却将目光移到了他身旁。他顺着不思玄的视线，看见自己摆在一边的伞。
不思玄笑道:“这真是把好伞。”
不思玄掉转了船头，往回处驶船。叶方南站在他身后不言不语。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陷入到什么不好的境地里了，但这二人说的话他并不曾听懂。回到岸边时他取了伞，想要转身谢一谢叶方南，却只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雾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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并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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